藍英與黃英兩人總喜歡吵架。

光是海嶺出去的這兩個時辰裏，這兩個長得幾乎一樣的姐妹就已經在鹿眠跟前上演了各種小事都能吵一頓的正確打開方式。

鹿眠身上穿著十剎堡的服飾，頭發未梳，呆呆地坐在桌邊，那碗熱粥只喝了一半，現在也放冷了。

她幾度想要張嘴問話，可對方根本就沒有給她能夠說話的空間。

終於，在藍英鬥嘴稍差一招的時候，鹿眠抓住了這個空隙，開口問她們：“你們說堡主已經回來了，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藍英朝鹿眠瞧去，眨了眨眼睛，反問她：“你那麽關心咱們十剎堡的事啊？”

鹿眠勉強扯了扯嘴角附和：“再怎麽說，我也算是十剎堡的人啊，我之前在堡主身邊當侍女的。”

黃英挑眉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撒謊！堡主身邊的侍女就沒有活過幾天的，你說你當侍女，我怎麽從未看見過你？”

“想必你們也知道，去年堡主出門，今年才回來，我是在人間與他認識，機緣巧合當了侍女的。”鹿眠說完，仔細觀察這兩名女子的反應。

她們雖然吵架的時候總能將話分析得有條有理的，但一旦靜下來想事情就很單純了，幾乎是沒有猶豫便相信了鹿眠的話。

“你當真給堡主當過侍女？”黃英問她。

鹿眠點頭。

緊接著藍英便湊過來好奇道：“那你見過堡主的樣子嗎？”

鹿眠頓了頓：“你們在十剎堡都幾百年了，難道沒見過堡主的樣子嗎？”

黃英藍英雙手托腮，擺出了同一個動作，有些惋惜道：“沒有啊，我們從來都沒機會見到堡主的。”

“堡主很少出門，一直都在主閣待著，平日裏除了修煉也沒有其他的事做。”黃英說完，藍英點頭：“是啊，也只有長老們有機會能夠去主閣，即便是咱們堂主，想要見到堡主，也得經過長老的同意才行。”

鹿眠抿嘴：“這麽說，我要見到牧臣還有些麻煩了。”

黃英道：“當然麻煩了，牧大人是堡主的貼身侍衛，不是誰都能見的。”

鹿眠又問：“那你們知道牧臣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嗎？”

“堡主回來後的第二天，牧大人便回來了。”黃英說完，藍英接嘴：“對了，說來也奇怪，堡主回來的那一天，剛好是你趴在十剎堡山下的那一天。”

鹿眠一頓，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個溫熱的擁抱。

藍英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類能入十剎堡的呢，他們從來都是在千島之外便已經被驅逐或者絞殺了，說到底你是怎麽入島來的啊？”

鹿眠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我一睜開眼就到這兒了。”

“莫非你知道咱們十剎堡的陣法如何破除？”黃英端著小板凳湊近鹿眠：“還是說，有什麽人將你從外面帶進來了？我瞧你一開始快死了的模樣，身上卻沒什麽大傷，也不像是破陣進來的。”

鹿眠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她絕對不是牧臣帶入堡中的，如若是牧臣帶過來的，他應當很快便收到自己已經醒來的消息，而且不會將自己的身份隱瞞下來。

據黃英與藍英的話來看，她難道是自己漂洋過海誤打誤撞來到了十剎堡？

外面傳來為了腳步聲，藍英還想再說些什麽，便生生將話題止住，等見到從外面走進來的人，兩人才站起來鞠躬：“堂主。”

瞧見海嶺身後跟進來的男人，黃英與藍英紛紛抓住對方的袖子，臉頰緋紅，原地跳動了好幾下，緊張道：“二堂主。”

跟著海嶺進來的正是前些日子回到堡中的黑齒，黑齒對著黃英藍英笑了笑後，這才將目光落在房間裏的另一個女子身上。

先前海嶺要找從鏡，從鏡已經被花顏叫去找幾味珍稀的藥材了，故而不在堡中，海嶺自然轉身去找花顏了。

黑齒剛好在給花顏覆命，順便談了一下這一年旗下分舵在人間的收入等，瞧見海嶺過來，兩人便交談了幾下。

海嶺將自己撿到鹿眠的事情告知花顏，也將自己遇見藍菱月的事情一並說了出來，花顏聽不出所以然來，不過在旁邊的黑齒卻記在心上了。

他當時沒說話，出了花顏的宮殿，才幾步跟上了海嶺，希望能見一見海嶺口中的鹿眠。

他是與鹿姑娘有過一面之緣的，且她在自己的永陵客棧內住了許長時間，身上有堡主給的琉火石，深受牧臣與風無的重視。

且那段時間牧臣的黑鴉傳信中有提到了藍菱月，藍菱月與鹿姑娘的那點兒事兒，黑齒多少清楚些。

但在確定對方身份之前，黑齒並不敢將堡主的私事拿出來隨便說，故而便跟著海嶺一起回到了這處。

在見到對方背影的那一刻，黑齒立刻就能確認對方了。

這人的身影與當初在永陵客棧時見到的一樣，瘦弱的可憐，一看便知道受了傷或是生了病。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鹿姑娘。”

鹿眠回眸，看見黑齒的時候還楞了一下，這人長相太過平凡，不過他身上那股商人的氣質猶在，鹿眠失神了片刻總算記起了對方。

“黑齒？”

見到了熟人，鹿眠的心也就安定下來了不少。

黑齒對鹿眠拱了拱手：“沒想到果真是鹿姑娘，只是屬下沒想到鹿姑娘如何會在這兒。”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入堡的。”鹿眠皺眉。

黑齒搖頭：“非也，鹿姑娘會入十剎堡，屬下一點兒也不驚奇，但入了十剎堡卻並不在堡主身邊，屬下反而覺得奇怪了。”

鹿眠站了起來，走到黑齒跟前：“你能帶我去見堡主嗎？”

黑齒皺眉，鹿眠立刻改口：“不，不見堡主，是見牧臣。”

黑齒聽她帶著些許卑微的口氣，心裏湧上一絲疑惑，印象中的這個女子說話是口氣堅定強硬，不論是走還是留，都帶著果敢，與現在大不相同了。

“這自然不成問題，鹿姑娘是堡主的人，要見堡主又有何難，不過屬下並不能直接見到堡主，待屬下去稟明花顏長老，再由長老帶鹿姑娘去見堡主，你看如何？”

鹿眠聽黑齒這麽說，便點了點頭。

她已身在十剎堡，不論做何事都得按照十剎堡的規矩來，她能理解黑齒這麽做的原因。

黑齒對這藍英黃英道：“你們兩個可要好好照顧鹿姑娘，她可一根頭發也不能少。”

藍英與黃英紛紛點頭：“是。”

海嶺與黑齒一同離開了鹿眠的住處，這才開口問對方：“你當真認識這個鹿姑娘？”

黑齒點頭：“自然是認識的，你還記得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堡主的黑鴉傳信，要去一趟南城永陵客棧嗎？”

海嶺點頭：“這件事情我有耳聞。”

“當時我收到的信件是寫，去永陵客棧將客棧交與別人接手，要知道永陵客棧畢竟是我旗下最賺錢的分舵，隨意讓給別人我心中也有不滿。”黑齒笑了笑：“不過後來我在豹三那兒得知了些許關於這要接手永陵客棧之人的消息，便是如今住在你這出的鹿姑娘了。”

“堡主讓她接手永陵客棧？”海嶺一驚，她確實沒想到，能將分舵交與一個人類究竟為的是什麽。

黑齒一邊往花顏的宮殿走，一邊與海嶺解釋道：“堡主在人間的這一年，身邊可少不了鹿姑娘的照顧，除了豹三知曉她，風長老與牧大人更是與她為好友，即便是在咱們堡中天不怕地不怕的闖禍精狐靈，也得叫她一聲姐姐。”

“僅僅只需一年的時間？”海嶺回想起自己當初不知往堡主的主閣送了多少貼心乖巧的美婢過去，沒有一個能活過三天的。

“不過說來奇怪，她當時被藍長老關在了永陵客棧的一間房內，黑鴉通知讓我將她帶回堡主的身邊，還送來了琉火石交給她。”黑齒微微皺眉：“她是真的有琉火石的，若算起來，在堡中的地位並不比諸位長老低，所以還要勞煩你好好照顧了。”

“這是應該的。”海嶺點頭。

兩人走後，藍英才睜圓了眼睛朝鹿眠瞧過去，眨了眨後道：“這位姐姐，方才……二堂主是對您稱呼自己為屬下吧？”

鹿眠略微皺眉，點頭，好像是這樣的，之前在客棧的時候他便是這麽說話的了，鹿眠倒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黃英頓時雙眼露出崇拜的眼神：“那可是我們十剎堡最多金的妖了！所有女妖都盼望著能嫁給他呢！”

鹿眠扯了扯嘴角，藍英又道：“不不不，最有錢的還是堡主，二堂主的錢大多都是要入堡主的口袋的。”

黃英哼了一聲：“即便如此，二堂主也是所有堂主中家底最豐厚的，光是那永陵客棧便……”

鹿眠瞧這兩人再度互不相讓地吵起來，一時覺得有些頭疼。

既然見到了黑齒，確定了他們口中的‘堡主’已經在十剎堡了，而且黑齒答應會讓她見到牧臣，而他方才那恭敬的模樣多少也表示了自己的身份，這麽說，鹿眠在十剎堡暫時是安全的。

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那兩個還在爭吵的人道：“我出去轉轉，你們慢慢吵。”

那兩人只得空閑出手對她揮了揮，意思是讓她自便。

鹿眠搖了搖頭，心裏堵得慌，實在不想聽這兩人的吵鬧聲，便隨意披了件鬥篷，穿好鞋子往外走。

十剎堡她一直在腦中有過幻想，書中沒有提起過，她所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新鮮的。

這裏的花與外界似乎沒什麽不同，但所有房屋都如同建立在雲端之中，周圍不知是霧氣還是水氣，霧繞繞地一片，花朵上總有水珠，她只不過是順著房子走了一刻鐘，鬥篷上便已經有些濕漉漉的了。

周圍的花她大多都見過，不過在眾多花叢中，尚有一種小花鹿眠沒見過。

那花兒成紫色，花瓣上還有淺黃色的脈絡，花蕊尖利，花瓣棱角分明，一片葉子也沒有，唯獨根莖從地上長出，一根根莖上也僅有一朵花。

鹿眠剛要用手去碰，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別碰。”

鹿眠不用回頭，也聽出了對方的聲線。

是藍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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